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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龍檔案
2018-03-12
文／黃錦嵐
刑事訴訟法第１５６條第２項明文規定：被告或共犯之自白，不得作為有罪判決之唯一證據，仍應調查其他必要之證據，以察其是否與事實相符。其立法旨意乃在於防範被告或其共犯之自白之虛擬，以致與事實不符。被害人的指控（例如性侵案被害人）或對向共犯（例如貪污案行賄者）的指證，因本質上均存有虛偽危險性，依同一法理，亦同。
所謂「補強證據」，最高法院早在民國７３年即有判例闡明（７３年台上字第５６３８號），但實務上被引述最多的判例是７４年台覆字第１０號，此後，雖然再無「補強證據」之判例，但是，依判例同一法理推衍闡述的裁判要旨，最近１０多年來屢見不鮮（例如，９６年台上第１０４１號判決）。
因此，「補強證據」是指除了對被告不利之陳述本身之外，其他足以證明該陳述具有相當程度真實性之「別一證據」而言，被告或共犯於警詢、偵訊、審訊的一再自白，只是同一自白的「累積證據」─（這是最高法院的用語，筆者認為「複製證據」更貼切），不具補強證據資格；聽聞被告或共犯或被害人的轉述、一再轉述的證言，也只是同一傳聞證據的「一再複製」而已，亦不具補強證據資格，早已成為職司刑事審判法官的「基本功」了。
可惜的是，審判實務所見，匪夷所思、莫名其妙、顯然違反法律明文、違反判例要旨的「補強證據」論述，還是時有所見，以下評述的２件案例，即是典型案例。
壹：官庭慧、林俊廷販毒案─語焉不詳的「補強證據」
本案是高雄高分院審判長蔡國卿、受命法官簡志瑩的離譜論證，其始作俑者是屏東地院審判長潘正屏、受命法官簡光昌。
依一、二審認定的事實，吸毒者戴金興撥打官庭慧行動電話，向官庭慧買甲基安非他命施用，官庭慧託林俊廷，於１０４年５月１１日晚上８時４５分許，在屏東縣萬巒鄉中油加油站前，將不詳數量之甲基安非他命交付戴金興，戴金興日後始將２５００元價金交給官庭慧。
屏東地院援引戴金興於警詢、偵訊的指證，作為被告自白的補強證據，依共同販賣二級毒品罪論罪，判處官庭慧４年２月有期徒刑，林俊廷３年８月有期徒刑，被告不服上訴，高雄高分院駁回上訴，維持一審原判，被告不服再上訴，最高法院審判長陳世淙於１０６年１２月２０日將本案撤銷發回更審（１０６年台上３７９３號判決）。
據最高法院指正要旨，本案一、二審援引的補強證據都是「語焉不詳」的。
首先，是戴金興的警詢證言，據筆錄記載：
警問：譯文內容及監聽錄音檔供你觀看、聆聽，二者內容是否相符？上開0000000000之錄音檔是否為你本人的聲音？該對象持有行動電話0000000000與你通話是何人？上述通話內容意思為何？
戴金興答：我錯了，我接受處罰。
警問：上述通話後有無完成毒品交易？交易毒品時、地？交易毒品種類、數量、金額？交易方式？有無交易成功？由何人與你毒品交易？當時有無其他人同時在場？
戴金興答：我剛剛已經講了，該怎麼判就怎麼判。
警問：所以林俊廷到上開地點將安非他命毒品賣給你，與你一手交錢一手交貨？
戴金興答：不知道。
以上警詢筆錄記載，都只是戴金興對自己犯行的陳述，就毒品交易情節之提問，均未回答。
再看偵訊筆錄。首先，一、二審援引的偵訊筆錄是「偵查卷第２４頁至２６頁」，可是，卷內３宗「偵查卷第２４頁至２６頁」，均非戴金興的供述筆錄。
其次，是戴金興於１０４年７月８日的偵訊筆錄記載：
檢察官問：（提示譯文），１０４年５月１１日晚上８時２８分２５秒及同日晚上８時３７分４６秒，及同日晚上８時４５分３１秒是0000000000打給000000000 0的電話通聯及簡訊，這通電話是要做什麼？
戴金興答：那通電話我也是要跟「阿妹仔」買毒品，我過去的時候，她說要她男朋友送到萬巒的愛之船加油站給我，但是我沒有看到人，所以我才會打給「阿妹仔」，她說她會再問看看，但是 因為我有事情，所以我就離開了，那一次沒有買成」。
依據戴金興的偵訊證言，是「那一次沒有買成」，再檢閱卷內戴金興與官庭慧的通訊監察譯文記載，也僅止於相約見面，官庭慧最後表示「我打給他看看」，與戴金興前述偵訊證言並無出入。
如此「語焉不詳」的證人指述，如何可以採為官庭慧與林俊廷共同販毒給戴金興的補強證據？這不太莫名其妙嗎？警察不會問案、檢察官問案含糊籠統，也就罷了，豈料，一審法官糊塗，連高雄高分院審判長蔡國卿、資深法官簡志瑩的論證水準竟然也如此之低，誠屬匪夷所思！
貳：許明忠貪污案─「前後矛盾」且「自我補強」的補強證據
本案是台中高分院審判長邱顯祥、受命法官林源森的離譜論證，其始作俑者是彰化地院審判長李進清、受命法官郭玄義。
據一、二審認定的事實，許明忠是彰化縣福興鄉第１８、１９屆的鄉代會主席，自９６年１１月起兼任福興鄉鄉民代表會「工程專案小組」召集人，知悉彰化生活圈道路系統建設計─福興南外環道路新闢工程第一期標案，於９７年１月１７日，由瑞鋒營造有限公司得標，竟利用其身分及權勢，於９７年２月１３日至同年３月初之間某日開始至同年５、６月間止，多次藉勢向瑞鋒公司現場工地負責人鍾信銘索取「回饋地方」工程款項未遂。
彰化地院是以鍾信銘的證詞為主要論據，並以證人鍾信謙、楊文宋、顏國祥之證言為補強證據，判處許明忠５年６月有期徒刑（其他既遂論罪部分，並無爭議，業已判刑定讞，不贅述），被告不服上訴，中高分院更一審審判長邱顯祥、受命法官林源森駁回被告上訴，維持一審原判，最高法院審判長吳燦於１０６年１１月９日撤銷原判，發回更審。（１０６年台上第２８４號判決）
據最高法院指正要旨本案一、二審援引的補強證據若非「前後矛盾」即是「自我補強」。
首先，卷證顯示，鍾信謙、楊文宋、顏國祥等人所證述的「被告許明忠於瑞鋒公司承攬南外環道路第一期工程期間，如何向鍾信銘要求款項過程」，均是經由鍾信銘告知或由鍾信謙輾轉再告知，顯然是與鍾信銘之陳述具同一性之「累積證據」，這種一再複製的「自我補強」的證據，根本不具補強證據資格。
其次，台中高分院更一審判決的理由欄壹、三(一)之(1)至(3)業已說明，證人鍾信謙、楊文宋、顏國祥關於被告要求款項過程細節的證述，均是經由鍾信銘告知或由鍾信謙輾轉再告知，因此，其等於警詢、偵訊、第一審審理時關於被告要求款項過程細節之證述，均不具證據能力。
可是，邱顯祥、林源森在判決中卻仍引用鍾信謙、楊文宋、顏國祥關於被告要求款項過程的證言，作為論斷被告犯行的依據，前後理由顯然矛盾，其判決顯有判決理由矛盾之違誤。
對照一審及更一審判決理由，邱顯祥、林源森上述論證違誤，顯然是抄襲一審所致。
餘論：司法弊端的關鍵還是在「敬業態度不足」
行文至此，筆者再次看到二審抄襲或肯認一審違誤，缺乏糾謬匡失功能。筆者不相信一個歷經嚴格考試、訓練，再經多年審判實務養成的法官，例如，邱顯祥是法訓所第２４期（７６年）結業，刑事審判逾３０年的資深法官，他的二審資歷將近１８年，而蔡國卿是２７期（７９年）結業，刑事審判資歷將近２８年，二審資歷也逾１０年，竟然連「補強證據」這種「刑事基本功」都搞不清楚！若說他們不懂「補強證據」，豈非太恐怖？因此，最可能的原因還是「敬業態度不足」、「怠忽審判職責」！
司法院的司改螺絲該上緊發條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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